薛玉蓉也说不清是什么心理,从桃李馆离开时, 特意吩咐小丫头, “不要告诉谢夫子我来过。”

    小丫头正好担心会因为放薛玉蓉进去而被大谢氏责罚, 乐得说这个谎, 忙不迭地点了头。

    薛玉蓉无意识地往女生们住的坤和院走, 满脑子都是大谢氏和兰嬷嬷的对话, 明明是五月末的天气, 却从头到脚都觉得凉透了骨。

    “哎呀!”

    有人叫了一声, 薛玉蓉反回过神,看到自个儿胸前一片墨渍。抬头一看, 是昔日老对头, 承恩侯府的嫡女魏茹。魏茹手中拿着一张未干的字画,兴兴头头的也不知是要拿去给谁看。

    显然,是她走路的时候失神,不小心撞到了魏茹,还污了魏茹的字。

    “薛玉蓉, 做人别太过分了!”魏茹一看手中的字有两处被薛玉蓉的衣裳蹭糊了, 她写了一上午, 好不容易挑出一张能看的, 正要拿着作个由头去请教宋夫子呢, 这下好了, 直接废了。顿时就来了气, 质问道:“你是不是故意的?”

    薛玉蓉不作声, 也没什么反应。

    魏茹于薛玉蓉时常发生摩擦, 两个都是娇纵的性子,都有强势的出身,几乎一点就着。但魏茹起了头,这般毫无回应却是头一次,魏茹觉得薛玉蓉这是不屑,登时将心底的那点儿忌惮抛之脑后,呛道:“怎么?这还没当上太子妃呢,就不将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了?”

    薛玉蓉从小就被大谢氏灌输,她长大了是要当太子妃的,即便小谢氏总是让她不要多想,她也还是以此为傲,可是如今……

    魏茹的话像一把刀,一下就命中的薛玉蓉的心子,薛玉蓉的双手握成拳,面色肉眼可见地沉下去,眼中的目光森寒,将魏茹看得心头一跳。

    就在魏茹以为薛玉蓉要动手,心中着意防备时,薛玉蓉却垂下眼皮服了软,低声道:“对不住,是我不小心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魏茹惊得往后倒退两步,将薛玉蓉上上下下地打量几遍,想起书院闹鬼的传闻,脸色骇然骤变,也不去找宋夫子了,提裙跑回了自个儿的屋子。

    当天,薛玉蓉以身子不适为由向书院请假,大谢氏见她失魂落魄的,当真以为她生了病,一番嘘寒问暖,切切关心,让薛玉蓉脸色更加惨白了几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王云芙从宫里领了武帝和元贵妃的厚赏,中午的时候在临华殿用了饭,下午又陪了元贵妃一下午,至晚间才和小谢氏一道回到薛家。

    回到薛家,就发现薛玉蓉竟也回来了,而且还专门等在门口。

    要知道今日并不是濯鹿书院的休沐日子,薛青怀、薛柏文兄弟俩都在书院未曾回来。

    “玉蓉怎么回来了?”小谢氏有些惊讶,到底是疼了十几年的女儿,又怕薛玉蓉因为自己认回了王云芙就离了心,当即关切道:“可是哪里不舒服?”

    “谢谢娘,女儿没有不适。”薛玉蓉和小谢氏行了礼,又转头朝阿芙行了个同辈的礼,“阿芙。”

    “先时一切都太突然了,我一时难以接受,所以先前对阿芙不太友善。”

    薛玉蓉面上露出愧疚神色,上前拉着阿芙的手,道:“我今日忽然想明白了,认回阿芙,爹娘多一个女儿,我也多一个姐妹,这是好事。”

    她说得十分诚挚,眼中微微含泪,本就是像极了谢氏姐妹的长相,梨花带雨格外让心疼。

    小谢氏当即动容,伸手将两个女儿的手包住,“娘分不清你们谁是谁,也不必分,你们都是娘的女儿,娘以后一样地疼你们。”

    一日之间,态度转变如此之大,阿芙心中并不怎么相信,但薛玉蓉既然主动释放好意,只要能让爹娘不为难,阿芙也愿意粉饰太平。

    母女三人难得地和乐,一同进了小谢氏的屋子说话,正说着王云芙入书院的事儿,就有小谢氏的大丫头进门请示:““夫人,这些赏赐归置到哪里?”

    大丫头后头跟着两个婆子,各自端了一个托盘,上头有红玉珊瑚的全套头面,通透翡翠做的领坠儿,西域进宫的珍奇香料……以薛玉蓉在薛家养成的见识来判,俱都是千金难求的好物。

    这十几年来,她从未在武帝和元贵妃那里得到过这么丰厚的赏赐。

    “都放到芙小姐的私库里去。”小谢氏想都没想就做了决定,然后又道:“阿芙的私库东西太少了,改日开了我的私库,阿芙再选一些。”

    小谢氏吩咐完了,又接着方才的话题,“阿芙初入书院,想必样样都不熟,到时候玉蓉多带着阿芙,阿芙有什么不懂的,就问玉蓉,自家姐妹,就应该守望相助。”

    薛玉蓉心里不是滋味,宽大的袖子下,手指甲掐进了掌心,小谢氏从前明明说过,她私库里的好东西,都要给自己做嫁妆的。

    但她面上笑意盈盈,乖顺地点头,“是,娘,我会照顾阿芙的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濯鹿书院招收很严,但也是对人,阿芙身份贵重,又得了武帝金口玉言,没过几日,就入了濯鹿书院的女院。

    薛玉蓉果真像她允诺小谢氏的那样,处处照顾阿芙,带着阿芙认识书院的夫子,结识各家女学生,她收了脾性,小谢氏在她身上十几年的教导就体现出来了,竟也十分地体贴人意。

    先是在坤和院分了卧房,又在书院领了课本,忙了半日,总算是安置好了。两人在书院的饭堂用过午饭,各自回屋中午休息了一阵。

    下午薛玉蓉领着阿芙逛书院,经过马球场时,上头一群女学生正在打马球,束腰的胡服,臂长的球杆,叱咤呼喝,英姿飒飒。

    阿芙打小就喜动不喜静,不爱诗茶书花画,爱棍棒刀枪剑,因此当下就多看了两眼。

    薛玉蓉见状,也立住了,不知想到了什么,片刻之后,道:“书院的女学生们喜欢打马球,中秋的时候会举行比赛,到时候皇上、太子还有娘娘们都会观战,阿芙也参加吧?”

    阿芙前世未嫁时没有机会打马球,当了王妃以后又拉不下脸现学,如今时机倒是合适,因此便点了头。

    薛玉蓉眼中闪过喜意,立即带阿芙去马厩选马。

    书院是皇家支撑的书院,财帛实力自然雄厚非常,就连书院里的马都是军用的马场里选来的。

    阿芙一眼望去,马厩里的马都头大额宽,四肢坚实,喂养的十分精心。

    阿芙手里拿着两块饴糖,将手伸进栏杆,想着那匹马最先吃,就选哪一匹好了,反正马都是好马,好像差别不大。

    薛玉蓉却指着其中一匹,道:“阿芙,那一匹怎么样?”

    那匹马的皮毛打理得油光水滑,红棕得有点发黑,眼神驯良,看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。

    阿芙为了谨慎起见,叫来马夫问了那匹马的情况,问明了确然身康体健,性情温顺,才选了它。

    既后面要骑,便牵出来单独养着,阿芙喂了些草料,晚间牵着散了一回步,一人一马熟悉过了,又牵回去,等着第二日骑乘。

    却不知夜间,有人进了马厩,牵了一片和阿芙选的马十分相似的马,悄无声息地对换了两匹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