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趣阁 > 都市小说 > 文字游戏 > 第七章人面桃花(七)
    我闷闷地点了根烟,使劲吸了一口,烟雾慢悠悠撞倒树身,白蒙蒙地蕴进沟壑纵横的树纹,勾勒着愈发清晰的月饼身形。

    “烟都抽了大半盒,”我瞪着满地烟头死活想不通,“怎么就没动静了呢?”

    我索性盘腿坐下,仔细回忆与陶华相遇的每个细节,渐渐梳理出几条线索——

    一:陶华与桃花谐音,但显然不是小清化成的树魅;

    二:那张照片拍到月饼站在树下,不远处有个小院,古装女子倚门而立,可是这里除了桃树,并无小院,更谈不上古装女子;

    三:月饼曾经出现于陶安然府邸,不知出于何种原因,隐藏踪迹由陶安然送至桃花峪;

    四:小清与崔书生殉情于老桃树,曾听见一声男子叹息,或许就是月饼;

    五:化成树魅的小清为何说崔书生辜负了她?

    六:树纹相拥的两道人形,看来是月饼和小清,那么崔书生呢?

    想到这里,我惊出一身冷汗……

    崔书生,没有死!

    我隐隐感到真相绝不是陶华讲的故事那么简单。月饼、陶安然、崔书生三者之间,存在着某种很神秘的联系。

    这种联系到底是什么呢?

    我越想越烦躁,直勾勾盯着老桃树,突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——

    月饼说“赶紧把他弄出去”,难道他就在这株桃树里?

    这玩笑开大了……

    我敲了敲树干,“咚咚”声显示并不中空,一时又没了主意,索性扳着树身爬到树冠,拨弄着树枝,并没有什么机关之类的暗门。

    “咔嚓”一截树枝让我踩断,左撞西碰的掉了下去。我的目光随着树枝落地,忽然看到了一幅很奇怪的画面。

    走在草里无法发觉,从树上鸟瞰,虽说深夜看着有些模糊,整片草地嫩绿中夹着几道不长草的黄土野径,形成了类似于五瓣桃花的图案。每朵花瓣里有一个数字,恰巧是“62188”!

    我和月饼担任“异徒行者”时,围绕着终极任务始终出现的神秘数字组合(详情请看《灯下黑》)。

    我来不及多想,一跃下树,用军刀掘起一块黄土,手指捻磨,举到鼻尖闻着。

    硫磺、石灰、水银以及淡淡的焦糊味。

    这是一种传自于汉代的“焚土传书”通讯方式。源自于霍去病征战匈奴,前方细作无法将情报及时传回,便会扮作牧民,将野草按照文字或者图案形状焚烧,洒上硫磺、石灰、水银,使得植被不能生长,留下信息。

    此是古代汉军不传之秘,历朝历代名将战前都会登高观察地形、敌军行营布置,也是为了寻找细作留下的“焚土传书”。

    难道这是月饼留下的暗号?暗示我如何找到他?一朵桃花,一串数字,能代表什么?这他妈的也太草率了吧?

    忽然,我心念一动,心里面隐隐有条线索,眼看就能抓住,却又偏偏想不出来。这种“近在咫尺,远在天边”的感觉,抓心挠肝的别扭。

    “月饼,你丫在尼雅不告而别,我忍了。留条线索还搞得这么抽象,考验我智商么?”我郁闷地抬头望天,月亮不知何时已经坠到月牙形的荒山,东边隐隐浮现出初晨的红。

    不知不觉,已经三四个小时过去了。

    想到时间,脑子里就像有一把钥匙插进锁孔,推开了尘封许久的大门。

    “有限的生命存在于无限的时间”!62188,正是开启无限时间的密码。月饼向我传达的第一个信息,是他确实在这里。

    那么桃花是什么意思呢?

    我想起那张他、小清、桃花的照片,一瞬间完全懂了!

    我和月饼,曾经出现在一张来历不明,拍摄于魏晋年间的照片(这件事很玄妙,即将出版的《灯下黑》第四季有详细解释)。

    也就是说,陶华给我的照片,不一定是现在拍的。“为什么这里只有桃树,没有小院和古装女子”的疑问,也就说得通了。

    可是,仅凭这条只有我能懂的信息,如何寻找月饼的具体位置呢?

    一定还有别的信息。而且是我一定知道,甚至众口相传,类似于谣言的信息。

    打开手机,我将关于这株桃树的新闻和陶华讲述的故事逐一结合,依然没有线索。不免有些心烦意乱,随手点着返回键,一首唐诗冷不丁从网页中冒了出来。

    我心说南晓楼啊南晓楼,糊涂一世也没见你聪明一时。多明显的信息,早就从唐代流传至今——

    题都护南庄

    崔护

    去年今日此门中

    人面桃花相映红

    人面不知何处去

    桃花依旧笑春风

    月无华,你这个学渣,居然跟我这个过气作家玩起了文字游戏。

    这首中学课本里学的唐诗,不敢说人人会背,也是十有八九都读过。

    上学嘛,唐诗就是死记硬背,再按照课本里的注释,老师的讲解,默写诗歌的含义,考试说不定就能多得几分,哪有心思想别的?

    此情此景,我却从这首诗里读出了很奇怪的东西——

    “去年今日”,也就是说,崔护时隔一年的同一天,来到“都护南庄”。

    一个落第书生,何来闲情雅致,吃饱了撑的没事干,两年的同一时间,到同一个地方?

    仅仅是因为和“人面”,也就是美貌女子的露水情缘?时代虽说不同,可是人性没有随着时代进化。打个比方,从现代角度解析,某考研究生失利,跑到酒吧喝酒,邂逅一寂寞女子。两人“王八看绿豆,对上眼了”,一拍即合,跑到酒店开房约炮。

    按照人之常情,倘若留下联系方式,怎么也是连着几天时常联系,逛街吃饭深夜畅谈人生,再约几次才算合理吧?

    如果没有联系方式,研究生就算读书真读成书呆子,如此恋恋不忘,也懂得有事没事就去趟酒吧,看看能否重逢吧?

    隔了一整年,在同一天去酒吧,指望遇见那个女人,说神话呢?

    生活要充满仪式感,这话没得说。可是这样的仪式感,放谁身上,那不就成了愚蠢么?

    除非是某种真正的仪式,类似于逢年过节,祭奠先祖,才会在特定时间到达特定地点。

    再做一个大胆的假设:如果陶华讲述故事里的崔书生就是崔护,足以证明他确实没有死,缅怀旧情,于小清殉情之日前去悼念,也就和那句“你负了我”对上了。

    这首诗第二个蹊跷之处——

    人面桃花在此门中相映红。按照生活常识,一名貌美女子立于门中,逻辑上说得过去。可是,桃树怎么可能长在门中?如果是从“门中”看到院内有株桃树,更不合常理。

    日本民居至今延续着唐朝建筑风格,院落均是四方形。

    中国自古至今,方正院落里种树,本就是大忌。院落为“口”字形,树为“木”,合起来就是个“困”字。“木”的“十”字里面有个“人”字,和“九”相似。故“院内种树”,意为“十困九难”,很是忌讳。

    结合那张不明拍摄年代,月饼出现的照片(先不推敲由谁所拍,毕竟这要找到月饼才能整明白),再结合这首诗,第三个奇怪的地方出现了。

    如果是崔护邂逅美女,为什么会有月饼出现呢?而女子含情脉脉注视月饼,又有崔护什么事?

    总不能是崔护落地失意,无聊游春,遇见“月无华和女子”隔门相望,心生感慨,作诗一首吧?第二年同一天再去都护南庄再感慨感慨?连第三者插足都算不上,绝对是精神有问题。

    “人面不知何处去,桃花依旧笑春风。”

    字面意思倒是很好理解,不多做解释。但是其中蕴含的信息量超乎想象。

    诗和照片结合——

    去年清明:崔护、月无华、女子、桃树;今年清明:桃树,崔护。

    少了月无华和女子。

    他们去哪了?

    我的心脏狠狠地“突突”跳了几下,冒出个很古怪的念头——

    陶华讲述的故事,发生在“去年清明”和“今年清明”之间。主角可能是月饼和小清。这首诗,是月无华写的。两条人形树纹,相拥千年,也就解释合理了。

    难道,崔护(崔书生)只是个假名?真正那个灭了陶氏全族,负了小清的人,是月无华?

    如果真是这样,月无华当初做出“有限的生命存在于无限的时间”,修正另一个时间轴里我们所犯的错误的决定,到底经历了什么?才会心神大变,做出这种根本不符合他性格的事情。

    所谓真相,就是越探知,越让人感到恐怖的东西!

    我不敢再深想,当下所要做的,就是立刻找出月无华。

    不管月无华的性格怎么改变,我对他的了解太深刻了。

    尼雅之后,时隔一年,他用这种方式传递给我的信息,说明一件事——

    仅有这一次机会,能找到他,回到现在。否则,再也没有机会了。

    他究竟在哪里?

    我早已想通了。

    人面、桃花、春风、去年今年的今日。这首诗里,唯一单独出现的,就是根本不可能长出桃树,最不合常理的“门”。

    我望着桃树北边月牙形状的矮山,笑了。

    中国房屋,多居于北而门朝南,门前种树以求“树荫成冠,权福蔚然”。

    北边矮山,南边桃树,完全应和。

    我刚下车时所观察的地势格局,证明此处有墓穴存在,葬着身世奇特的人。

    墓即屋,矮山又是月牙形状。

    月无华啊月无华,我要是再整不明白,脑子里面真是进了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