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趣阁 > 玄幻小说 > 盛世将行 > 第三十八章 落定
    沈睿神游天际,许佑德也察觉到了,他看着这满满一桌点心,再把眼神挪到了琼泥身上,默声只拿目光询问是不是糕点不合她胃口。

    琼泥也拿眼神回他不应该啊。

    许佑德继续她向来是嘴馋的,怎么今天提不起食欲?

    琼泥可能是吃饱了?

    许佑德无奈,只好出声唤道“想什么呢,香味都勾不回你的魂来。”

    沈睿抬起头,很认真地说道“自然是在想很重要的事儿。”

    “自己闷在心里想多没意思,”许佑德道,“不如说出来与我听听。”

    许佑德觉得,沈睿这姑娘虽然人傻,但肚子里藏着的心眼儿委实不少,这问题怕是会被含糊过去。不想沈睿倒是径直地说了,坦荡得像个君子“我在想,你借了朝堂的东风算计下一拨人,间接地把首辅大人给算计了进去,会不会过分了。”

    杨君宝首辅之位一坐便是两朝十一年,为官素有清廉正直之名,可见官品不错,能立也不错。

    许佑德“你在想这事儿?”

    “这事儿还不够我想的吗?”沈睿瞪他。

    许佑德笑道“沈大姑娘可冤枉我了,借东风这个名头我背着无妨,算计这两个字可盖不到我的头上。”

    沈睿不屑,只当他是在推脱“你这成天上蹿下跳步步为营的,可不就是在算计吗?”

    许佑德拍了拍桌子,没生气,依旧笑眯眯地说道“哎哎,咱们做人也讲些道理,你说我算计首辅杨君宝大人,那我怎么算计了?”

    “你算计了他两个有干系的下属,可不就算计到他了吗?”

    许佑德沉吟着嗯了一声,勉强地应了这个说法,却又接着问道“首辅大人的两个下属,我又怎么算计了?”

    沈睿刚想开口,忽然地就卡壳了,仔细想想,许佑德不过是在特定的时间干了再正常不过的事,若说算计,也能挺直腰杆说,这算计的堂堂正正。

    许佑德看她说不出话来,嘲笑道“想法立不住脚,不敢说了?”

    沈睿点了点头,沮丧地捏起一块豌豆黄细细嚼着。

    许佑德噗嗤一下笑出了声“你是个心胸宽大的,还知道吃。”

    沈睿“吃一块又不费你多少银子。”

    许佑德“银子我有的是,不怕你把我吃穷。”

    沈睿暗暗地想,也不知道是谁为了几两卖鸟钱追进了别人家里。

    沈睿是大家训练出来的姑娘,礼仪规范丝毫不差。就是吃东西的模样也可爱的很,嘴巴小小,偏要跟仓鼠似得把嘴巴给塞得满满的,细嚼慢咽,跟个孩子似得。

    许佑德“你总算把这‘算计’二字给想清楚了?”

    沈睿“想清楚了。”

    许佑德“我觉得你还没想清楚,起码没明白到根里头。”

    沈睿讶异地抬头,“还有根里头的事儿?”

    许佑德压了口茶,润了润嗓子,再缓缓说道“你心里埋怨我算计首辅杨君宝,可你想一想,他难道不该被算计吗?”

    “我听说首辅大人是个好官。”

    “做官做出人人夸耀的好口碑,确实是个能人,”许佑德道,“可首辅再能,也到底是人呐。是人总有行差踏错的时候,首辅大人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,也势必会收到万人的监察。”

    一举一动皆是楷模,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。

    许佑德眼睛一眯,微微射出两道厉害的光来“你说我算计,可我就算算计也是光明正大。京都府尹张天印,私收贿赂尸位素餐,命案不受苦主不见,如此之罪,可该受弹劾?户部侍郎黄詹,假借职务之便,暗行便捷之权,背地里改动户部文书,如此之责,可该受谩骂?而这两人的关联,户部尚书兼内阁首辅杨君宝杨相,为师为长,御下不严,莫非还能独善其身于干戈之外?”

    他缓缓摇头,下了定论“太便宜他了。”

    沈睿心里已经被说服,但还是有点不忿“到底不是杨君宝大人做下的错事。”

    许佑德“所以他背的责罚也不会重。”

    沈睿喃喃自问“当真不会重吗?”

    许佑德瞧着她,这下子没有率先开口说话。

    “林三老爷命案三堂会审,户部篡改文书一案也势必会提上公堂,新皇大动干戈,难道不是为了巩固权利,收回民心?”沈睿低声道,“如今立在皇权前面的,可就是以杨君宝大人为首的相权了。”

    许佑德“好姑娘,来,你看着我。”

    沈睿把目光投到了许佑德身上。

    许佑德“你还小,有些事不想让你知道;你是个姑娘,有些爷们的事儿也不想让你过多插手。并不是因为看不起,而是妇人,总有些心软的毛病。”

    沈睿紧紧地捏住了衣角,却后继无力,慢慢地放了开去。

    许佑德继续道“你若是少看圣人言,多看古人史,就会发现一遭很悲哀的事——自古以来,政治是政治,正义是正义,这是两码事。不是为官清廉爱民如子就能坐到高位的,一切有舍有得,舍了什么又得了什么,谁都说不明白。”

    沈睿暗暗地把这一番话记在了心里,却没有认同在心里。只喝了一口茶,不发一言地走了。琼泥看着沈睿这幅魂飞魄散的模样略有担心,“爷,沈大姑娘不过才十三岁,现在告诉她这些,会不会有些早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早了,我自回到京城,战局就已经打响,”许佑德悠悠道,“这姑娘是我认定的,我想要融进自己生命里的人,有些事儿,早知道早琢磨,总比突发应对抓瞎得好。”

    琼泥“不说别的,这姑娘是真聪明。就可惜了身上那股子不谙世事的天真。”

    许佑德“我就不信,有我护着,还保不了她这份天真。”

    “说大话小心扭着舌头,爷。”

    “略略略。”

    茶余饭后就是一家子的八卦时间,最近新皇登基,朝局动荡,一桩接一桩的案子都摆上台面,自然有些能当作谈资的。

    “圣上又震怒了,”沈老将军神神秘秘地说道,“为了一个户部的小侍郎。”

    沈镜伸长了脖子听着“难道又是一桩命案?”

    “不是命案,他这次是滥用职权。”

    沈镜光是听着都没什么兴趣,不由埋怨“朝堂上的大官难道都是闲得发慌?鸡毛蒜皮的事儿也往圣上面前堆搁,圣上哪儿来的这么些时间处理这些个小事。”

    许氏端了个大瓷盆上来“来来来,吃西瓜了。”

    沈镜欢呼一声,先挑了两片,一手递给了自己妹妹一片。

    沈睿兴致缺缺地借了过来。

    自己女儿自己关注,沈老将军很明显地疑惑了,“我说小睿儿,你这两天是怎么了,怎么干什么都提不起兴头来。”

    “可能是要上学去了,告别了休闲生活有点难过,”沈睿直接给搪塞了过去,“爹爹可别岔开话题,您还没说完那个户部侍郎的事儿呢。”

    “哦,对对对,”沈老将军反应过来,继续了这场八卦,“其实到后面没什么事儿,就是这个侍郎被当朝撤了官职,下了大狱,官场估计是混不下去了。”

    沈镜从西瓜里面抬起头来“哦,我以为又要来个三堂会审呢。”

    沈钶不是个好热闹的性子,一般来说,八卦时间只是窝在自己座位上安安静静地光听不说,今儿却是破例了,破天荒地开口问道“有林家的事儿吗?”

    沈老将军“嘿!儿子聪明!”

    沈镜听到林家脸就耷拉下来,“真有啊!”

    “真有,还是好事,”沈老将军道,“天大的馅饼吧唧一下,砸在许佑德手里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又是怎么说?”

    沈老将军道”这一个两个的案子都关系到林家,圣上就在朝堂上问了一句。林家最近不是不太平吗?为了家主入嗣这件事大动干戈,圣上怜其对母纯孝,亲自拟了旨意,命许佑德之母林许氏入宗祠,为正房嫡妻,许佑德以嫡宗身份接林家家主位,还赐了皇商的名头。”

    沈睿小声嘟囔了一句“大获全胜。”

    沈钶英雄所见略同,也点头赞同“大获全胜。”

    沈老将军想了想如今朝廷风向,感慨着跟了一句“是啊,大获全胜。”

    满屋子的人各怀心事,就沈镜怔愣得摸不着头脑“什么大获全胜,是说许佑德那厮吗?”

    被沈家一家人念叨着的许佑德正站在林家祠堂之上,一身素衣白孝,双手端着一个排位呈递着供上了台面,他执起三只香点燃,拜了两拜,再插进了香炉里头。

    大拇指上的子母绿映着烛光,闪着令人发寒的冷光。

    琼泥在离着许佑德身后三步远处,正汇报最近拿到手的情报“林三老爷的案子结了,秋后处决。看来圣上是下狠手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圣上亲旨,我没能耐求情。”

    琼泥一下就听明白了言外之意“林家三房那边的人,奴才会着人看紧的。不过尽是些孤儿寡母,也没个成器的,就算搅和也翻不出大浪来。”

    许佑德“若是他们安稳,自然能平安。”

    琼泥叹了口气“就不知道这帮子贵人有没有自知之明了。”

    许佑德声线冷淡“我瞧着林家就没一个是有自知之明的。”

    琼泥回道“说不信,三老爷是个蠢货,但二老爷和四老爷都是有点手段的。如今林家的海外贸易产业,不都是掌握在四老爷手里吗?那可是林家最挣钱的买卖了。”

    “明着是,暗着就不一定了,”许佑德道,“照例说各房人均有一块自己的贸易掌控,三房如今倒了,我查了他们的账房册子,倒有一大半的生意借着三房的名头,暗里被二房给把控着。三房如此,四房也好不到哪儿去。”

    “爷,林家的路还很长。”

    许佑德“林家不是个太平的地儿,却是块不错的踏脚板。若非有点作用,我也不用费上这般多的时间去啃这块骨头。”

    琼泥拍马屁道“老天爷也知道爷的辛苦,特地地赐下来个媳妇给爷相伴。”

    提到了沈睿,许佑德僵硬的嘴角也忍不住地弯了弯,嘴上却不饶人地说道“可别提沈大姑娘了,一走五六天也没个信,她是真放心我陷在龙潭虎穴里呀。”

    “爷,沈大姑娘可能是相信您。”

    许佑德笑骂“你可真是个润滑油。”

    琼泥也跟着笑,顺便出点馊主意“爷要是念着大姑娘,不如咱们今晚蹲个哨。买上它一笼屉的肉包子蹲在墙角扇风,看大姑娘不闻着味就出来!”

    “好点子!”许佑德唏嘘,“我要是被沈老将军和沈家两个爷们给当街打死了,你别忘记替我收尸。”

    琼泥连连摆手“可别,可别,爷你一人死就成了,奴才还想留着这条命呢。”

    许佑德轻笑“呵,听着好像你是主子,我是给你档刀的奴才。”

    琼泥连叫了两声不敢不敢,这才又说道“不过爷,您下手可要快着些。国子监还有三天就开学了,您不是说大姑娘也要入学吗?那深门高墙的,你想见也见不着了呀。”

    “谁说见不着的,”许佑德胸有成竹,“你说说,你家主子现在多大?”

    “您问哪个呀?”

    “当然是现在这个,许庸。”

    琼泥回想了一下“应该是和沈大姑娘同龄的,十三。”

    “国子监我入不入得?”

    琼泥恍然大悟,顺道鄙夷“爷,可要点脸面,追妻追到学堂里,也不怕被人笑话。”

    许佑德转身,对着琼泥的脑袋就是一下,惹得琼泥眼泪汪汪摆出一幅无辜模样,他心情便舒畅起来,“爷有要事要办。”

    “爷还有什么要事。”

    许佑德“我之前查了账,林家商会没有钱庄,所有的账目都是走得凤安钱庄这个账头走得。最近发现,竟连老爷主子们私下用的银票,也是凤安钱庄发印的。”

    琼泥也正经起来“商会和钱庄有往来是正常的,但一家大商会只和一家钱庄往来便不对劲了。爷,这得查,可能会挖出来不少东西。”

    “凤安钱庄的少当家现在在国子监读书。”

    琼泥“爷还真是去当差的?奴才心眼坏了,还以为你是光为了去泡妞呢!”

    许佑德谦虚道“哪里哪里,缘分使然,我也没法子。”

    “爷,咱可要点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