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一点一点过去，等在外面的人越来越沉默。
司老爷子骂也骂不动了，在心里反复地祈祷瞳瞳不要有事。
只要瞳瞳没事，他愿意用他十年寿命去换她平安！反正他已经活够本了，可是瞳瞳还这么年轻……
司穆寒低着头，眼睛也有些发红，泛着几分血猩。
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说，“拜托你，一定不要出事。”
脚上的石膏没拆，长时间站立，又痛又僵硬，难受不已，可他仍然站立在窗前，尽管里面什么都看不见。
金绅瞧着很难受，轻声劝道：“司少，要不你到旁边坐一下吧？少夫人她知道你这么紧张她，心里肯定很高兴……”
司穆寒慢慢抬头看向金绅。
是吗？
江瞳现在还会在意他对她的紧张吗？
金绅哪里见过司少这么绝望的表情，鼻头都不由跟着发酸，轻声道：“司少，你这样站在这里，对少夫人没有丝毫帮助。一定要保重身体，以后才能好好照顾少夫呀……”
司穆寒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，简直如同利箭穿心。
他还有机会照顾江瞳吗？
恐怕等江瞳醒来后，根本连见他一面都不肯吧？
可是，只要江瞳能醒，怎么样他都愿意。
就在众人沉默到哽咽的时候，病房的门终于打开，这一次连医生都出来了。
“抱歉……”
江瞳从怀孕到现在，都是这位杜医生跟进她的病情，了解她是个很优雅的女人，说话温温柔柔的，并不会因为自己是豪门太太就高高在上。
这么平易近人的司太太，杜医生也想用尽一切所能，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。
可是，在死亡面前，人类的力量终究太渺小。
杜医生的声音都有些哽住，疲倦又低哑：“你们节哀顺变，进去见她最后一面吧。”
这一刻，司穆寒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一般，所有忍耐的疼痛突然全都朝他汹涌而来。
脚很痛，手臂也很痛……他好像哪里都痛，可是仔细分辨，任何一处伤痛，都压不过心口窒息般的疼痛。
怎么会这么痛？
她孩子没了的时候，是不是也是这般痛？
如果忍受这种疼痛，可以换江瞳活过来，他愿意再忍受百倍千倍！
“金绅，扶我一下。”
他僵直着身体，似乎挪动一下都费劲。
金绅连忙扶着他，一步步走进病房里面。
司老爷子直接背不过气来，猛地用力一呼吸，差点摔倒在地上。
乔管家紧紧扶住他，禁不住红了眼圈：“老爷子，你要保重身体。少夫人她最敬重您了，如果知道你这样难过，一定会比你更难受的。”
司老爷子推开乔管家，一步一步巍巍颤颤地走进去。
他不相信！
他家瞳瞳心肠那么好，上天怎么没有保佑她健康平安？
江瞳已经醒了，眼里带着微微的亮光，这大概就是回光返照吧。
司穆寒站在一旁，似乎想开口说话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只是眼神一动不动地落在病床上那个瘦削脆弱的身影上。
他甚至不敢上前握一握她的手。
是他间接的害了她的孩子，他没有资格碰她。
司老爷子一走进来，立即紧紧握住江瞳的手，低声道：“瞳瞳，你终于醒啦？”
江瞳惨白着一张脸看向老爷子，死寂般的眸子动了动，眼泪刷的一下滑了下来。
“爷爷，我的孩子没了。”
她几乎用了全部力气，才说出这句残忍的宣判。
司老爷子忍着眼泪说：“没关系的，瞳瞳还年轻，等养好了身体再要一个。”
江瞳却摇摇头，苍白的嘴角勾起，似是嘲讽，又似释怀。
“刚才医生说的话我都听到了，我就快要死了对不对？”
她的声音这么平静，好像死对她来说，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。
只是那眼底的血气压不住，瞳孔也开始涣散。
司老爷子喉咙哽住，顿时说不出话来，苍老的嘴唇不住的发抖。
他一把年纪，难道要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吗？
江瞳强撑精神，轻声劝道：“爷爷您别难过，自从做了您的孙媳妇，您待我比亲孙女还好，我一辈子都感激您。如果有来生，我给您当亲孙女好不好？”
司老爷子再也忍不住，老泪纵横道，“乖瞳瞳，你就是我的亲孙女啊！”
江瞳的嘴唇发白，起了一层焦，想说一句话都艰难万分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，又沙又哑。
眼角的泪也已经流了又干涸。
“爷爷，我对不起你。”
她声如蚊蝇，不仔细听都要被风吹走。
“你当然对不起爷爷。”司老爷子紧紧握住她的手，满眼不舍：“所以等你养好了身体，要罚你每天陪我下棋，打太极……”
江瞳神情有些怔怔的，似乎仍有些向往那样的生活。
可是孩子没了，她万念俱灰。
肚子空空的感觉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，那个小生命，还没有来得及看看世界，就去了另一个地方。
她觉得自己很没用，孩子保不住；爸爸妈妈被赵宁暖害死，她也没能找到证据，把她送进去坐牢！
她真的很抱歉。
可是她很累很累了，只想好好睡一觉，再也不要醒来。
不用面对丈夫的背叛，不用看着杀人凶手一天天在面前蹦达，她却无能为力。
从十四岁到现在，她已经撑得太久太久。
活着好累啊。
江瞳慢慢闭上了眼睛。
司老爷子失声痛叫：“瞳瞳……”
乔管家和金绅都忍不住大声叫道：“少夫人！”
司穆寒浑身的血液都像停止了，疯狂倒流，灌入心头三寸的地方。
那里有一个名字，化成了一把利刃，正在一刀刀凌迟着他的心脏。
江瞳甚至从头到尾，都没有朝他这边看一眼！
司穆寒突然上前，死死握住她的手。
“江瞳，你只是失去一个孩子，这就要放弃这世间的一切了吗？爷爷待你这么好，你甚至都没有好好孝顺过他。”
“你不是说赵宁暖害死你的父母吗？大仇未报，你怎么敢死？”
“你给我醒过来！”
江瞳的手越来越冰，连最后一点温度都快没有了，司穆寒死死压住心头的恐惧，几乎捏碎江瞳的骨头。
“你醒啊，活着才能给江叔叔江阿姨报仇！”
司老爷子看到司穆寒这副疯样就气不打一处来，用力推开他：“臭小子，你到底在做什么？瞳瞳就是被你害成这样的！我不准你再折腾她了……”
可是司穆寒紧紧抓住江瞳的手，任凭谁都没办法分开。
司老爷子举起手中的拐棍，重重地打在他的身上。
乔管家慌忙去拦：“老爷子你不要这样，少爷身上还有伤，禁不住这样打的。”
金绅也赶紧过来劝。
司老爷子现在满心悲愤，打的那两下其实根本没什么力度，司穆寒又哪里会受伤？
这时候，司穆寒反而在心里希望，爷爷可以像以前那样狠狠地打他，那样他心里还能好受些。
就在这时，金绅突然指着心电监测器叫道：“心电图又动了！少夫人是不是还活着？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