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陇何尝不知道自杀是一种懦夫行为？不过有时候就算知道，也要怎么做。
烈日高照，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，很快身上的衣服便湿了一大半。
嘴里干渴无比，身后的那群人还在嘀嘀咕咕地叫嚷着什么，不过张陇已经听不见了，就算听见了也不愿意去解释。
浪费时间。
低头一看，数百米的高度此刻却宛若只有几米一样，只有一些蚂蚁一样的东西在那里爬来爬去，真想一巴掌压死它们。
心中更是忽然有种奇怪感觉，好像好像纵然自己从这跳下去，应该也不会死吧？
毕竟这只有几米高
脑袋晕乎乎的，手脚微微发软，张陇不认为自己中暑了。热风吹过，其中似乎夹带了某种充满魔性的声音，在耳边低吟，在脑海中沸腾，又像是心底深处早已有的想法
宁为玉碎不为瓦全。
我张陇就是死，死外面，从这里跳下去，也要拉你们一起！
张陇想着，嘴角不禁裂开一个弧度，显得格外阴森和诡异。
几小时前。
张陇下了公交车后，便急匆匆地赶往公司。
他是一名vr3d建模师，同时负责其人物的性格设置。
如今的3d建模又被称为”灵魂赋予者“，设定好基础nc，赋予其”灵魂“，也就是人物属性，然后利用人工智操控nc，形成富有人格的nc。
nc会随着环境的变化改变基础思维，甚至基础属性，当然人工智能的限制让他们无法做到真正的像人那般，只能在设定好的编码之内进行成长。
这个范围有多大取决于这个人物的受众面积，和建模爱好者的多少。
建模爱好者可以通过一系列开源软件发布新的设定，让这个nc成长近乎无限扩大。
而游戏公司自然是喜闻而乐道，几乎不用付钱就可以有免费的人物模型，当然制造者也会以人物在游戏中活过来而高兴的。
可谓是一箭双雕，两全其美。
公司位于世纪商城西边的一个写字楼，张陇手提公文包，等他赶到公司时已经迟到了一分钟。
不过奇怪的是，张陇并没有感到慌乱紧张。
今天不知道怎么的，他忽然就不在乎了。迟到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儿，真不知道以前自己为什么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。
难道是早上碰到的那个小青年的原因？
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啊，亏我还是个长辈。
自嘲地笑了笑，张陇整理好仪容，走了进去。
一路上没什么人和自己说话，只有一两个平日还是交好的同事微微点头示意。
公司不是很大，毕竟是一家以为游戏公司建模为生的小公司，不过就算如此竞争也异常激烈。
无数毕业大学生涌入游戏行业，让原本就臃肿不堪的行业越发趋向饱和。
张陇年事已高，不在适合这个岗位，当然他自己也知道，不过在这里劳累了半辈子，就这样放手实在有点不甘心。
这些同事应该都听到了一些关于董事会决议替换自己的风声吧？
张陇相信，大多数人此刻心中一定在幸灾乐祸。
他在这家公司担任的是一个建模组组长，负责管理一众人才，不过因为性格的原因所在在这里没什么人缘。
回到自己的办公室，这是一间看上去普普通通，大约有十平米的房间。
张陇环顾一圈，像是要把周围的一切都记到脑中。
一些盆栽，一个人体扫描仪，一个虚拟建模器，和一张木桌，上面空荡荡的，只摆放着一个相框。
拿起相框，张陇嘴角情不自禁的露出一抹笑容。
全家福。
那时还只有十五岁的女儿，粉嘟嘟的脸蛋，看上去可爱无比，哪里像现在那般成熟，行为举止一点也不像从前。再也不会冲自己撒娇，再也不会哭着要抱抱。
有时候倒是希望她再幼稚一点，好让自己再体验体验照顾她的日子。
人有时候就是犯贱，在儿女小的时候希望她能够成熟懂事，不要再添麻烦。等她长大，翅膀硬了四处飞，再也不需要你操心后，又觉得小时候的她要更惹人喜爱。
时间就像沙子，越是用力越把握不住。
嘭嘭~
忽然一阵敲门声传来，张陇回过神来，轻轻把相框放下，道了声进来。
“张陇。”
来人问了声好，张陇望去，是一个身着条纹衫，三十左右的青年。
“是你啊，高秘书长，是董事长叫你来的吧？”张陇似乎知道他要说话，直接开门见山地道。
切。
青年暗暗不屑，都快离职的人了还故作淡然，装!继续装！看你还可以装多久。
不过秘书长的身份让他必须隐藏这一切，面色不变。看上去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。
“这是董事长要我给你的文件，最好在今天就全部填好。“高秘书走上前来，把手中的一叠厚厚文件递给了张陇，”还有就是，董事长希望你可以在临走前去见他一面，顺便完成最后的交接工作。“
”多谢高秘书了。“张陇不咸不淡地道，放到以往，他肯定不会这么无礼。
等张陇接过文件，高秘书又交代了几句，便离开了这里。
张陇翻了翻文件，都是一些合同等，心中的那点侥幸也没了。
看着这些，脑海中想起曾经的滴滴答答，不由叹了口气。
来之前的打算本是想狠狠质问一下董事长的，毕竟自己可谓是公司的元老了。
不过今天今天早上和那个青年的那番谈话，虽然只是很普通的事情，忽然这种心思就淡了下来，心中那股被人过河拆桥，欺骗产生的恼怒也趋于平静。
问又有什么意义？
多年来的打拼让他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会被无情的抛弃，尤其是在这个成果即将出售的紧要关头，恐怕和之前的那起出售虚拟人物漏洞的丑闻有关。
一些建模人员总会在自己的人物里偷偷加入一些隐藏彩蛋属性，若是被恶意利用，足以造成bug。
游戏产业表面风光，暗地里则是各种邪门歪道。
尤其是如今虚拟游戏大火的情况下。
有的游戏公司为了把利益最大化，甚至故意制造漏洞，方便出售外挂赚钱。
想不到自己就是那个替死鬼终日不打鸟，也会被鸟啄。
无奈地笑了一声，也罢，反正也差不多该退休了，就当是我为这家公司最后做的事情吧！
虽然很不甘心就是了。
毕竟付出了那么多心血，大半的积蓄都投了进去，家里现在又有那么多失业人群哎。
坐到椅子上，张陇翻开一页页文件，开始枯燥的签名。每签下一个名字，就好像自己与这家公司之间相连的关系线就少一丝。
最后一刀两断，毫无瓜葛。
签下最后一个名字，张陇用订书机订好，正要前往人事部时，忽然手机响了起来。
一个陌生号码。
”是谁？“张陇愣了几秒，才接通电话。
”是是张先生吗？“耳边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女声，似乎是有点犹豫。
听这声音，张陇这才确定自己先前的猜测没错。
从声音判断，这应该是负责公司卫生的保洁员，因为几乎每天都可以见到，加上是张陇为数不多，会对他问好的人。
所以才记得格外清楚。
似乎也姓张吧
“张大妈？”张陇试探道，“有事儿吗？”
”张先生，那个先前下雨多谢了啊，若不是你送我回家，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“电话里传出吞吞吐吐的声音，张陇眉头皱起。
下雨？送你回家？
张陇这才想起，几个月前，是有一次下了倾盆大雨。那时自己加班回家时好像是顺路送了一名公司里的员工回去的。
不过不是早就谢过自己了么？
“没事儿，先前不是谢过了么？毕竟我们都是本家，小事儿而已，张大妈不用放在心上。”张陇道，”如果没事儿的话，我就挂了。“
“张先生，那个其实还有件事情。”张大妈躲在厕所里，看了看四周，确定没人后，小心翼翼地道“说出来张先生不要怪我啊！”
“什么事情，你说吧。”张陇好奇道。
“昨天我替董事长清扫办公室的时候，在碎纸机里看到了一张没有撕碎的文件，它就卡在那里当时我也是好奇嘛，所以就拿起来看了看真不是我故意偷看的！”
张陇笑了笑，还以为对方是怕被监控拍到，道“没事儿的，待会我跟董事长说说，这点面子他应该可以给我的。”
“不，不是这个，工作没了就没了。”
张大妈打断他道，语气有些焦急，“我偷偷看了看，是张先生非法挪动公司资金的起诉书！”
张陇一愣，一脸不相信，什么起诉书，今天怕不是愚人节吧自己在公司没有功劳也有苦劳，又为什么要置自己于死地？
挪用资金？张陇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。
刚要说话，不过张大妈却不给他质疑的时间“我怕被董事长发现，所以当时就把它撕碎了。不过我记得清楚，上面写了公司建模师张陇伙同财务部主管贺茂，挪用一千万美金进入广都易投资咨询有限公司帐户，超过三月未还构成挪用资金罪，他们这是准备在人民法庭上诉”
张陇面色一僵，一千万美金，她还真敢编啊。还有财务部主管贺茂？自己跟他以就点头之交，伙同个毛啊？
要是自己真有那么多钱，早就辞职不干了。
等等张陇忽然想起几天前巧合听到的话。
贺茂好像因为离婚，所以请假出国旅游去了。
畏罪潜逃？离婚为了不连累他人？
张陇心中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。
再则她也没必要撒谎，不过这个什么挪用资金实在是太夸张了吧？
这家公司根本就没有一千万美金吧？
张陇想着，一时有些沉默。
“张先生？张先生你是不相信我吧？毕竟我现在只是一个清洁工，其实”张大妈顿了顿，“我其实也是工商学院毕业的不过找不到工作就当个清洁工凑合了。”
“而这这一凑合就是二十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