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莳兰心下不免猜测, 霍老夫人约见自己的用意,半分也没有耽搁,就到了国公府。

    霍老夫人是与她私下密见,周围一个侍婢也没有。

    陆莳兰站在霍老夫人面前, 接受着老人那一双锐目的审视,想起自己与霍宁珘的近日纠葛,难免有微微紧张。

    霍老夫人早已知道, 她那孙儿霍宁珘, 将这少年关在国公府湖边水榭,让人家给他弹《鹊桥仙》,诸如种种。她原也就当孙儿是取乐心为多,而此次霍宁珘亲自从东津卫南下寻人, 却是叫她意外。

    霍老夫人对霍宁珘自是了解的,她知道他必定是对眼前的少年上心了。

    但她对陆莳兰的印象历来不错, 觉得这少年不是个媚上之人。

    霍老夫人今日又好生打量陆莳兰一番,仍是觉得这孩子长得虽漂亮了些,但眼神的确纯澈正直,半分也没有那些令人不喜的妖娆妩媚之气。

    便道:“陆御史,江家那阿眸姑娘对你一片赤诚, 既已定亲,你可要好好对待人家姑娘, 不可辜负才是。”

    陆莳兰怔了怔, 很意外霍老夫人竟是提起阿眸, 随即反应过来, 说:“这是自然。不瞒老夫人,我刚从江家出来。”

    霍老夫人颔首,沉默片刻,语气莫名道:“老身都这把年岁了,你也不用顾虑。你实话跟我说,七郎他……可是多次强迫于你?”

    霍宁珘是个什么脾气,霍老夫人可太清楚了,那从小就是个小霸王。他若真想要得到什么,或许面上不显不露的,却是一定要弄到手。

    因此,霍宁珘如真与陆槿若有什么,那一定是她自己的孙儿强迫的。她虽然护短,但还不至于是非不明。

    若是个女子,霍宁珘强迫了,霍老夫人也不会管,巧取豪夺的事,在王公贵族中实属寻常,反正收进后院里便是。但这是个少年,在朝为官,还是世交家族的孩子,她这孙儿就实在太过。

    陆莳兰已然怔愣,饶是她在公务上能自如完成,这时也真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。的确是他强迫她,但她要怎么对霍老夫人说。

    霍宁珘最过分的一次,当然是她来月事那晚。他竟将她胸前两颗小珠珠都吮得有些红肿,她后来发现时,羞愧得不知该怎么办好。

    她一生中还是头一次经历那种事情,在这时回想起来,脸色有些泛白。像是做贼被抓一般。

    霍老夫人看着陆莳兰的神色,哪里还不懂,果然是受了强迫。

    外面这时却是有人道:“老夫人,四爷与七爷过来了。”

    霍老夫人神色微变,便说:“让他们进来。”又道:“陆御史今日便先回去罢。”

    陆莳兰闻言,自是转身离开。正好看到霍家两兄弟,她便上前问礼。

    霍宁珩一如继往对陆莳兰十分友善客气,温声招呼了她。

    霍宁珘看着陆莳兰,只淡淡嗯一声作为回应,只是等她走过来,与他擦身而过离开时,侧首多看了她一眼。

    就是这么一眼,霍老夫人更加确定霍宁珘的心思。她可没见他这样看过哪家的姑娘。

    霍老夫人看着这两个孙儿,真是觉得越看越不省心,尤其是霍宁珘。你说,他要个什么样的姑娘没有,偏还好上男风这一口。

    “你这孩子,当真是荒唐!我当初给你定的亲事,是陆家大小姐,可不是陆家的小子。”霍老夫人简直想拿起一旁的麒麟头拐杖敲他两棍子。“你说,是不是你强迫陆槿若的!”

    霍宁珘当即承认:“自然是我强迫她的。”他知道霍老夫人的性格,不会明知是他在祸害别人,还要给别人难堪。

    他知道霍老夫人最想要的是什么,安抚道:“祖母,你就不要操心我的事了。你想抱曾孙,总归会有小曾孙让你抱便是。你安心等着就成。”

    “这意思是,你竟愿意成亲了?”霍老夫人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,道:“这是瞧上了哪家姑娘?”

    霍宁珘卖个关子,道:“祖母会满意的,只管等着便是。”

    霍老夫人便将信将疑琢磨着,他这是想娶谁?想起霍灵钧说宋情要进京了,莫非是宋情?那陆槿若又怎么办?难道成亲了还要继续强迫人家做见不得光的情人?

    她知道霍宁珘不想说的事,你拿他是没有任何办法的。转而看向自己的嫡长孙霍宁珩,数落道:“你这个做哥哥的,弟弟这般胡闹,居然也不劝着。”

    莫名被牵连的霍宁珩什么也没反驳,只默默听着。等霍老夫人又说了他几句。才道:“我与小七过来,是想告诉祖母,我们俩打算离京一段时日。”

    霍老夫人诧异道:“都要离京?”她以为他们至少会有一个留在京中。无论是首辅,还是太傅,都是进可掌揽大权的位置。

    霍宁珩答:“是,小七再去一趟东津卫,我则是去登州办家里的事。”家里的事,自然是指霍家私底下的布置。

    霍老夫人清楚,她这两个孙儿,或许在儿女情长的事情上要让她忧忧心,但对正事,却是从来都是令人安心可依靠的。哪怕她不明白两人这次离京的用意,但却不会干涉。就道:“好,你们要去多久?”

    “快的话,也就半个多月。”霍宁珩道。

    也不算很长时间,霍老夫人这才放心了。但她心里这次却有点儿不安,总觉得这两个孙儿在筹谋的,与从前有些不大一样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陆莳兰今日实在忙碌,跟走马灯似的,见完霍老夫人,很快又被萧冲邺宣进了宫。

    在失而复得的心情下,相见时间又短,萧冲邺自是没有生出什么绮思。

    他好好与陆莳兰交谈一番,便放她出了宫。萧冲邺心底也越发明白,在朝政脱离霍宁珘的掌控之前,他没有办法真正得到陆莳兰。

    陆莳兰听皇帝说赐了裴夙隐入翰林做修撰,很是高兴。虽然也就是个从六品的官,就比她品阶稍微高那么一点。但根据惯例,这翰林院修撰是状元受封的官位,接近权力核心。

    可见皇帝对裴夙隐着实赏识偏爱,认为他若参加殿试,定是点作状元无疑。

    她出宫后,接着便去找了裴夙隐。

    裴家从前留在京中的老宅也有几处,裴夙隐在距离皇宫较近的柳絮街那处住了下来。

    为表对师兄医治自己的感谢之意,又是新入宅子,陆莳兰买了一双白玉座狮镇纸,前去送给他。

    裴夙隐领着陆莳兰里里外外参观一番,这处宅子跟公侯府邸相比,当然不算大,但与大部分民居相比,也很是宽阔,错落有致。在陆莳兰看来,很适合她的师兄。

    这时是深秋,裴夙隐给陆莳兰煮了雪橘三花茶,这茶里有花瓣有果丝,再配以香溪红茶,陆莳兰还是第一次喝这般好喝又别具味道的茶,赞不绝口。

    裴夙隐便又邀请陆莳兰用晚饭,回府的时候已是夜里。

    陆莳兰这小院里侍奉的人原本就少,她回到自己的里间,一走进去,便被一双强健的手臂从后拥进怀里,箍得她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陆莳兰吓得要挣扎呼叫,已被那男子准确捂了她的唇,在她耳边道:“别怕,是我。”

    陆莳兰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,转过来低斥:“首辅,你这样很吓人,以后不可如此。”

    她对他越来越凶,霍宁珘轻笑了笑,随即却压下唇角,面无表情道:“在裴夙隐那里喝酒了?”

    一股淡淡的酒味,出现在陆莳兰的身上,格外明显。

    “是祛寒暖身的酒,我喝得很少。”陆莳兰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解释。的确是很淡的酒。

    霍宁珘含住她的唇舌尝了尝,约莫有玫瑰,红枣味,没有多说什么,只道:“我明天要去东津卫,大概半个月。”

    陆莳兰没有说话,只点点头表示知晓。

    霍宁珘低下头对她说了一句最重要的:“要记得想我。”

    陆莳兰心跳有些失衡,还是没有回应。

    季嬷嬷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外面,道:“公子,嬷嬷给你调了藕粉羹。”

    “你赶紧走。”她立即推了霍宁珘两下。

    知道她担心被季嬷嬷发现,霍宁珘没有多留地离开。

    不过,霍宁珘不仅自己要出京,他还给陆莳兰也安排了一份出京的差事。

    眼见要入冬,京仓巡视的工作原定是在秋季完成,两京都察院便都增派人手,前去协助,尽快收尾。

    京仓包括两京粮仓,以及各卫、各门,且含设置在运河两岸的转运仓,每年运转的漕粮,有数百万石。要清查个遍,这事务量实在不小。陆莳兰领的是刚好在京城外的运河水次仓那段差事。

    差不多也要半个月的时间,正好等他回来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这一晃半个多月便过去。

    女真部宣铎王子进京,太后特地叫了一众女眷也入宫参宴。

    这位宣铎王子此次亲自朝觐进贡,带来了品质极佳的人参、珍珠、紫貂、蜂蜜等物。

    也不知霍宁珩怎样给太后打的招呼,上回的重阳宴,都没有人特地来请萧慕微。这次的宫宴,却是又命她参加。萧慕微难免有些纳闷。

    一到宫中,却见参宴的都是萧家人。这宴会开始不久,太后便道:

    “女真宣铎王子此次进京,除献上贡礼,还要求结两国之好,就在刚才,宣铎王子特地向哀家提出,求娶我朝恪淑长公主。”

    萧慕微听到这里,脑中嗡嗡,面色蓦然苍白,又听太后继续道:“哀家一看,宣铎王子生得相貌堂堂,与恪淑长公主实在般配。便答应了宣铎王子,将恪淑长公主嫁于他。”

    底下的人都在心里道,这宣铎王子生得威武,而恪淑长公主这般的雪明花艳,倒算得上英雄配美人,但就是女真那边,实在遥远,文化习俗差异也大,怕是萧慕微嫁过去未必有好日子过。

    太后很快将宣铎王子宣进殿中,他从一走进来,目光就聚在萧慕微身上。他从前入京时,就对恪淑长公主一见难忘,极为倾慕。但那时萧慕微还是当时先帝最疼爱的女儿,自然不可能将其嫁给他。

    这些年,这位宣铎王子虽找到一名与萧慕微有些相似的女子,却始终是望梅难以止渴,反倒越望越渴,替身终究代替不了正主。此次进京又见这位公主居然越来越美,从前还只是个小姑娘,现下居然如花朵盛绽得艳丽万端,难免为之神魂颠倒。

    如今宣铎在女真也算实权在握,有望继承汗位,他的前一任妻子又正好离世,自是趁着此次求娶萧慕微。

    这宣铎离开女宴,萧冲邺才得知太后当众宣布了恪淑长公主的亲事。

    他皱了皱眉,太后那边刚宣旨,他也不好立即当众否定,这样岂非落了宣铎的面子。男未娶,女未嫁,他也的确需要笼络安抚女真。

    但是霍宁珩那边……萧冲邺清楚,他那舅舅虽然从未向他讨要过萧慕微,但这萧慕微也的确是不能轻易动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