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青怀原本是凭借双腿勾在屋顶上,半截身子倒吊下来和王云芙说话,也不知怎的,对方突然惊慌失措,然后一把抱住他,将他扯了下来,最后两个人摔在了一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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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想着上巳节那日情急之下用这姑娘做了借口,虽然事后薛家有意控制舆论,并没有大范围传开,但薛青怀心中到底觉得欠了人家的,便主动把自个儿当肉垫,护她一回。

    她在上,他在下,这般隔得近了,才头一回认真看她。

    真是,意外的好看。

    一双眉毛若雾中青黛远山,红唇似春阳里欲绽的酡红牡丹,最吸引人的却是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,湛然澄明,仿若林间清澈见底的清泉。

    放佛是洞明世事,又像是涉世未深,和上巳节那一日的刻薄易怒相去甚远。

    薛青怀怔然片刻,然则他的头是微微偏向亭子外的,透过美人靠上竖着的木条,他看到路的尽头行来一对夫妻。男的身形高大,苍蓝衣袍难掩虬结鼓胀的肌肉,此时扶着妻子,却也是步伐稳健,给人以不可忽视的压迫感。

    一眼便知——那个男人是吴云寒,武帝的禁军大统领,上巳节那一日伤了自己的人。那人今日来醉园,怕还是因为没有抓到上巳节和他动手的人。

    薛青怀心知吴统领极其精明,在他面前做了戏就得做足,遂立时对身上趴着的王云芙道,“揍我!”

    然而接连说了两遍,在他胸膛上趴着的王大小姐都没有反应过来,那头的吴统领越走越近,薛青怀心一横,撇过头,一只手蒙在了她的胸上。

    “你!”眼前佳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桃粉变成了猪肝色。没想到,不是意料中的甩巴掌或者拳打脚踢,薛青怀猝不及防地,被她一口咬在胳膊上。

    “啊——”一声杀年猪一样的惨叫,惊得林中鸟儿扑簌簌飞走了大半。

    薛青怀生受了王云芙这一口,觑着吴统领的距离,手舞足蹈地高声大喊:“打死人了,打死人了,救命啊——”

    王云芙被他这喊声一气,拳头直往他身上落。

    吴统领扶着妻子,原本是要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向前,此时听到薛青怀杀猪般的嚎叫声,往那双层屋盖的亭子里扫了眼,顿住了脚步。

    “咳咳!”吴夫人十分瘦弱,脸色亦是菜色,捂嘴咳嗽两声,问道:“夫君,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你看那儿,薛二公子正被一个姑娘揍呢。”吴统领眼中精光闪现,很快又放松下来,对妻子笑道:“也不知薛侯爷夫妇两个为他操碎了多少心。”

    “能这般为自个儿的孩子操心,也是一种福分……”吴夫人眼中隐有羡色,又问:“要紧吗?要不要过去劝劝?”

    “不用了。”吴统领的眼中一黯,但他不愿在妻子面前表现出来,依旧笑着道:“现下揍薛公子是王侍郎家的大姑娘,约莫还是上巳节结下的那一桩梁子。咱们还是当没看见的好,免得伤了人姑娘家的颜面。”

    “宋公子那么个年轻有为的俊俏儿郎,王大小姐中意他也难免,依着时下的风气也算不得什么,薛公子也真是,好好地非要去嘲笑人家姑娘家的心事。”吴夫人上巳节身子抱恙,吴统领便讲了些踏青时发生的趣事给她听。她深觉这件事上薛青怀应当挨揍,便扶着丈夫的手,往旁边的岔道转了个行进的方向。

    妻子碎碎叨叨,吴统领脸上毫无不耐烦,只含笑仔细地听着。

    亭子里,王云芙把薛青怀打得抱头鼠窜,他一只脚上的鞋子掉了,王云芙刚好没有趁手的工具,索性抓着鞋帮子,追着薛青怀打。

    忽而,薛青怀往亭子外头看了一眼,然后回转身,一手捉住了王云芙抓着鞋子的手,王云芙使劲儿挣了两下,竟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她怒瞪薛青怀,皮囊长得挺好看,人却如此下.流猥琐!再看他的脸上,哪里还有半分方才被打得仓皇的样子?

    薛青怀另一只手拖过王云芙手里的那只鞋,随意往地上一扔,伸脚进去趿着,退后两步,道:“对不住了,我方才实在是……”

    他想说是事出紧急,但是原因无法言说,而且摸一个姑娘家的胸,不管是出于什么,冒犯都是实实在在的。于是,他一边弯腰扯鞋子,一边改了口:“今天我欠你的,将来若是——”

    王云芙一听他提“方才”,只觉得被他轻薄过的地方火辣辣的,顿时气血上涌,打断了脑子里的思绪,抬脚又往薛青怀身上招呼过去。

    薛青怀弯着腰穿鞋呢,身子一侧躲过去了,王云芙不依不饶,又伸腿袭来。薛青怀因从小就隔绝了与女子的接触,一时忘了对方是个姑娘家,一伸手就拽住了王云芙的腿。

    瞥到那一抹飘动的裙角,薛青怀反应过来不妥,立即松了手,却是不巧,王云芙正卯足了劲儿要抽.出自个儿的腿,薛青怀的力道撤得她猝不及防,整个人都往后头栽倒。

    “啊——”她来不及应对,不由惊呼出口。

    电光火石之间,眼前衣袂飘动,却是薛青怀箭一样扑过来,把王云芙圈进怀中,然后趁着一起摔倒在地的一隙功夫,硬是将两人的方向转了个个儿,等到落地时,又成了王云芙在上,他在下。

    “哎哟我的老腰……”薛青怀呲着牙呼疼,仰面看着与他四目相对的姑娘,道:“今儿给你当了两回人肉垫子,咱俩算扯平了吧?”

    王云芙没有认出眼前人就是薛青怀,只道这人轻薄在先,救她在后,一时不知该生气还是感激。

    她回过神,立马要爬起来。

    却忽然被薛青怀抱住,王云芙不但没能爬起来,还因为他突然发力,手和脸都贴在了他的胸膛上。

    这下.流泼皮的男子,没想到他的胸膛意外地精壮,手脸所及,均是他结实的肌肉。

    “啪!”王云芙这下子实在忍无可忍,曲肘撑在薛青怀胸膛上,也不等起身,就着那个姿势,先结结实实地甩了他一巴掌,“臭不要脸!”

    薛青怀竟未躲避,也未驳她,他就那么躺在地上,眼神复杂地看着王云芙。

    王云芙自以为前世受过那么多苦楚,今生应当不会再轻易动怒,没想到今日被这人连番惹怒。这亭子是待不下去了,她愤愤地往亭子外头走,打算去找芳圆。

    “哎,那个——”薛青怀叫她。

    王云芙闻声回头,狠狠地瞪他一眼,薛青怀见她停住了脚步,便伸手往怀中摸索。王云芙忽而眼神闪烁,往回快跑几步,提起脚往薛青怀另一只手狠狠踩了一脚,然后捡起自个儿掉在地上的团扇,飞快地跑掉了。

    “啊——”

    可怜林中方才被薛青怀惊飞的鸟儿,盘旋几圈好不容易落在枝头歇脚,却又一次被他杀猪般的嚎叫惊飞。

    薛青怀脸痛手更痛,王云芙人挺好看,下手怎么这么黑?

    半晌,他从地上爬起来,望着王云芙远去的背影,又将方才从怀中摸出的帕子塞了回去。

    打小,他就有个怪毛病——除了耄耋老人和襁褓婴儿,和其他的女子亲近不得,若是姿态太亲密了,便要觉得头痛胸闷,做事也容易倒霉。越是年岁相近的女子,不适感便越强烈。这些年别说他屋里不敢用丫头和嬷嬷伺候,便是要和母亲薛夫人亲近一些,都做不到。

    上巳节那日,他靠近王云芙时,尚且有明显的不适感。今日两人接连两回肌肤相贴,他却一丁点排斥反应都没有,以至于他在震惊之下,不由自主地让她靠自己更近些,以作验证。

    王云芙的人影早已不见,薛青怀却久久地伫立在亭中,她身上的淡淡香气似乎还萦绕在他鼻端,意外地让他觉得清爽。

    他微微眯了眼,眸光带着审视和探究,有生以来,这样的女子,他只遇到过两个。

    *

    王云芙被方才遇到的年轻男子气得狠了,一时失了行止之度,她只管埋头快走,想早点找到芳圆,好回去黄夫人办宴会的地方。因为没有注意路上行人,和人对撞了个满怀,“哎哟!”

    她自个儿的额头生疼,想来那个人也被撞得不轻。

    她连忙捂住额头,诚恳地道歉:“对不住,我不是有意的!”

    “无事。”那人退后一步,笑着摆手。他一身月白深衣斯文至极,正是之前和薛青怀在竹林谈话的宋溪亭。宋溪亭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团扇,递给王云芙:“姑娘的——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忽然一顿,王云芙疑惑地抬头看他,他几不可察地打量王云芙两眼,仍是方才那副寻常的语气,道:“姑娘的扇子。”

    面前这个青年文雅有礼,行止之间让人如沐春风,王云芙心中因方才亭中那个泼皮货而生出的种种躁郁,就像是小火苗遇上绵绵春雨,被浇灭了不少。

    她平了心气,接过扇子,好生行了一个礼,“多谢。”

    王云芙不知,在她低头的时候,宋溪亭正深深地打量她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