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找虐？”昆仑手一哆嗦，差点把鸠车掉地上。<a href="http://www.1kanshu.cc" target="_blank">www.1kanshu.cc</a>
贾琮解释道“意思是说…”
昆仑忙制止道“这词儿我听过，就是皮痒了，给自己找不自在。”说完饶有兴趣地摸着下巴，眼里熊熊燃烧着八卦之火，“莫非人家薛姑娘瞧不上你？”
贾琮平静地说道“这与你无干。”
昆仑丝毫没有放过贾琮的意思，瞪大眼睛盯了他半晌，才点了点头，“说罢，怎么个‘找虐’法？”
贾琮道“我想学些锻体之术。”
昆仑答道“你有将军的气势淬骨，又有灵药、内息洗筋，这可比平常的锻体之术厉害多了。不过，我这里有一门武技你可以练练。”说完脸上满满的狡黠之色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贾琮。
贾琮隐隐有种被暗算了的感觉，将信将疑地接过布包，里面装着本连环画大小的册子，翻开第一页，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，只见上面写着欲练神功，挥刀自宫；第二页上写着虽然自宫，未必成功；第三页若不自宫，必然成功；四早知如此，何必自宫。注1
贾琮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和人设快崩坍殆尽了，头顶上滚滚闷雷与一万只乌鸦放声高歌，汇合成诡异的交响乐久久不散。昆仑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，捂着肚子肆无忌惮地狂笑，震得屋顶上的灰尘“沙沙”往下落，过了许久艰难地爬起来，气喘吁吁地说道“天可怜见，终于轮着我了。”
狠狠剜了昆仑两眼，贾琮使劲揉着太阳穴，竭尽全力让自己清醒过来，昆仑继续笑道“往下看，后面真的是好东西。”贾琮深吸一口气，定了定神才鼓起勇气往下翻，“八卦掌”三个字赫然映入眼帘，再往后详实记录了桩功、步法、身法、掌法，末了还有一套日月乾坤剑法，当然画的都是火柴人，经历过最初的震撼后，贾琮反倒不那么吃惊了。
等贾琮看完，昆仑才得意洋洋地说道“那个人留下的，将军原本不想交给你，嘿嘿，谁叫我打赌赢了呢。”
贾琮问道“那个人究竟姓甚名谁？”
昆仑反问道“你还魂之前也叫‘贾琮’？”
贾琮摇摇头，昆仑笑道“可不是这个道理？人名而已，何必执着？更何况还是冒名。”说完拍拍贾琮的肩膀，“走吧，既然你自己找虐，那怨不得我了。”
二人一前一后穿过宁府正堂来到宗祠后面，那座丛绿堂早已不见了踪迹，取而代之的是块平整的小校场，设施一应俱全。二人就在校场上摆开架势，按照昆仑的意思，贾琮体魄气力过人，可以跳过桩功，直接从步法身法开始练，纵然有内息支撑，半天下来几乎把贾琮累成狗。中午时分平儿亲手提着食盒来送饭，昆仑指着瘫在地上的贾琮说道“他这幅样子就算木头煮熟了也能吃下去，快快换木桶盛了饭菜来，要多不要好。”
平儿依言命小厮提了两个木桶来，贾琮挣扎着站起来，也不用碗筷，拿木勺就着木桶吃起来，平儿担心地看着贾琮，昆仑摆摆手示意不碍事，又指指自己的胸口，小声说道“他心里有事，找个法子泄愤，不必担心。”
此时贾琮正在和一块五花肉顽强地搏斗，满嘴肥油味儿直冲卤门，腻的他几乎呕吐，又压上一勺饭，噎的泪如泉涌才堪堪咽了下去，昆仑端着海碗坐在旁边，直到他喘匀了气才问道“你打算在这里待几天？家里老太太可允准了？”
贾琮打着咯回答道“老太太心里跟明镜儿似的，我出来避风头哪有不准的道理。”昆仑点点头，默契地不再往下问，二人闷闷地吃完饭重新开练。
…………
这一练从五月初直练到七月末，贾琮每天除了晨昏定省，剩下的时间全泡在宁府，在荣府里不过是红白喜事随上一份礼，刷刷存在感而已。贾母心里虽不悦，倒是贾政劝说一番，说这才是正理，文既误矣，武事亦当习，况贾府在武荫之属，昆仑又是久经战阵之人，因此命宝玉、贾环、贾兰于饭后过来，跟着练习一回。
贾琮头大如斗，贾环贾兰也还罢了，宝玉若是磕着碰着那还了得？练了两天便教唆宝玉以“歇臂养力”为由回家休息，贾环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，只有贾兰坚持了下来，跟在贾琮后面学些基本功。
至八月初，昆仑被敕封为从四品宣武将军，贾琮忍着心里的酸水，力劝他接受，有身狗皮，至少能撵个猫，撵个耗子什么的多好啊，看着这家伙一脸不屑的表情，贾琮有臭揍他一顿的冲动，最后昆仑接受了敕封，贾琮就地养了两天熊猫眼。
伤好没过几天，噩耗传来贾蓉、贾蔷相继死去，贾政终于下定决心致仕告老，原本钦点外放的学差自然泡了汤，皇帝最终免去了尤氏一干女眷的徙刑，如何安置她们却成了难题，终究是犯过事儿的，荣府肯定不会收容，宁府如今也换了主人。贾琮觉得心里堵得慌，尤氏，这个靠隐忍和精明，在宁国府里战战兢兢自保的女人，因为自己这只小蝴蝶受了无妄之灾，如今灾消难满，又落了个无家可归的境地，故而一听到消息就赶紧来找昆仑商量。
昆仑很为难，“他们的罪免了，衙门官差也撒手不管了，找人、接人的事儿都得你去张罗。即便算是亲戚给接回来，孤儿寡妇的住进来，传出去好说不好听。咱们总要为将军的名声着想吧？”
贾琮不住地唉声叹气，“这事因我而起，总该由我来了结，我先想法儿把他们接回来，你再借我点银子，我置办个宅子，安顿下来再说。”
昆仑皱着眉头说道“这事儿还是等将军回来再商议罢。”
“兄长要回来了？”
“刚接到信儿，三日后回神都。”
…………
转眼三日已过，宁国府中门大开，昆仑和贾琮都在门口等候。大约申时初刻，远远望见贾玥竹冠行衣出现在街东面，二人一起迎上前行礼，贾玥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，走到正门口，抬头扫了一眼门屏上“敕造宁国府”的匾额，闭上眼睛微微一叹，便缓步进了正门。
昆仑跟了上来，低声问道“将军，可要吃些什么？”贾玥说道“做碗面。”
“好，好，”昆仑一叠声答应着，又问道“臊子呢？”
“素的。”
昆仑听了，拉着贾琮跑到厨房，轰走了里面的人，只留下个主管，说道“你不要动手，告诉我东西在哪就好。”说完寻了一块围裙裹好，又扔了一块给贾琮，挽起袖子刷洗好大小两口锅，抄起瓦盆准备和面。贾琮问道“和面有什么讲究？”昆仑答道“一碗面，一撮盐，一捏碱。”说着开始调碱水揉面。贾琮依言备齐了分汤菜，正在搅鸡蛋，猛地看到贾玥竟坐在廊前台阶上剥蒜头，震撼的无以复加，昆仑倒不以为意，吩咐贾琮送一碗温水出去。
水碗放在身边，贾玥并不抬头，只是慢慢地剥蒜衣，剥出一头蒜子便连皮放进碗里，贾琮忽然发现贾玥右手上缠着一方紫色的绢帕，也不敢询问，这时昆仑唤过贾琮说道“帮我揉面。”又演示如何揉搓，如何发力，贾琮照猫画虎倒也有模有样，接下来醒面、擀面、切面、炒臊子…，屋外贾玥只是静静地坐在那，过了好一会，看见昆仑端出来三碗面，从水里捞出三颗蒜子，在根部拿指甲一划，一挤，把蒜子都丢进碗里，才接过碗来。昆仑蹲在台阶下，贾琮端着碗坐在贾玥身边，三个人专心致志地吃面，谁也不说话。
贾玥吃的很慢也很仔细，先把漂着的汤菜一点点夹出来吃了才吃面，每次总是夹上两三根，咬住头，用筷子捋顺了才一段一段往嘴里送，贾琮边吃边偷眼观察着，心里不禁生出一丝感动，这个男人为自己撑起了一片天空，而他仅仅只要求一碗臊子面。
鼻子有些发酸，嘴里的辣味也趁虚而入，呛得贾琮涕泪交加，连声咳嗽，昆仑送来一个大大的白眼，“又没人跟你抢，急个什么？”
贾琮吸了吸鼻子，毫不客气地回敬道“食不言，寝不语。”
贾玥却充耳不闻，仍旧专心致志地吃面，直到连汤都喝尽了，才掏出丝巾蘸了蘸嘴角。平儿适时地捧来一碗茶，贾玥看了她一眼，接过茶碗，啜饮了一口，慢慢站起身，回到自己的房中歇息。贾琮知道这个时候该告辞了，但尤氏的事情始终压在心口上，只好一路跟着，直到闲杂人等都退去了，还没开口，贾玥递过来一个二尺多长的木盒子，“这是给你的。”
贾琮接过盒子，感觉分量很重，打开看去，里面放着一支紫色的笛子，通身散发着幽光，分明是紫铜打造的。贾玥扬了扬下巴，“试试。”
迎着贾玥的期许目光，贾琮将信将疑地取出笛子开始调音，甫一发声，不由得大吃一惊，前世他不是没玩过金属笛子，长笛音色单调，其他金属笛子音质尖涩，可这只笛子音色空灵圆润，哪有半点尖涩之感。
贾玥眼中充满了得色，“此乃珍珑阁巧手神工所造，不是世间凡品可比的。”说着慢慢坐到椅子上，“外面风传你一曲破梵音，让我见识见识罢。”
昆仑在一旁说道“那支曲子咱们以前听过，不过当日他吹奏的确实好。”
贾玥诧异地看了看昆仑，贾琮问道“兄长之前也听过这首〈万神纪〉？”
那一日巨大的痛苦激起了贾琮心中的凶性，前世听过最燃血的《万神纪》自然成了他反击的不二之选。而此刻面对贾玥略显复杂的目光，贾琮也不好再说什么，待一曲吹罢，发现贾玥已经陷入沉思，明白今天不合时宜的话不能再说了，于是长揖到地，说道“多谢兄长厚赠，我先告辞了。”
昆仑把贾琮送走后才回到房中，对贾玥轻声说道“天意。”贾玥拿手支着头，目光中满满的回忆，良久长叹一声，说道“不是天意，是心意…”
次日五鼓时分，贾琮晨省后便忙不迭地来到宁府，见贾玥歪在榻上，忙上前施礼道“愚弟向兄长问安，有两件事想劳烦兄长。”
贾玥瞟了贾琮一眼，语气和神情一样慵懒，“两件事不算多，说罢。”
贾琮说道“其一，是珍大嫂子的事。”
贾玥问道“你是如何打算的？”
贾琮答道“先派人接回来，再寻个宅子安顿，想跟兄长借点钱。”
贾玥道“她们原先住的院子不是空着吗？还回来住着就是了。”
贾琮觉得今天贾玥的神色不大正常，以往那种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感觉似乎在淡化。算了算了，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。遂压下心里的疑惑，说道“回来住…，毕竟有损兄长的名声。”
贾玥摆了摆手，“得罪了当今那位，还能指望落下好名声？等着罢，她们多半已经在路上了。”
咳，又是宫斗，咋没完没了了？不管怎样这事儿总算有着落了，贾琮深施一礼，“多谢兄长成全。”
贾玥问道“还有何事？”
贾琮深吸一口气，挺直腰杆郑重地说道“请兄长为我加冠。”
这件事显然出乎贾玥意料，屋子里登时安静下来，贾玥低着头思索，下意识地摸了摸手上的绢帕，过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，“也好，该未雨绸缪了。”
这个回答显然也出乎贾琮的意料，本以为贾玥不会答应，至少会劝说他暂时放弃这个念头，贾琮隐隐觉察到了什么，来不及细想，又听贾玥问道“你打算何时加冠？”
“自然越快越好。”
“禀告家里长辈了吗？”
“尚未禀告，兄长请放心，我肯定能劝服他们。”
贾玥又想了想，对贾琮说道“这件事须由我出面才好，等过两日我去拜见你们家老太太，”说到这里，贾玥轻笑一声，“到那时你尽等着灭火罢。”
贾琮脸色微变，忙说道“兄长，老太太可上了春秋了，您可千万别把她气出个好歹来。”
贾玥点头道“我知道分寸。”
正说着，昆仑带了小米粥和一篮子葱花烙饼进来，贾玥只吃了些小米粥，剩下的全被贾琮和昆仑一扫而空，吃饱喝足，贾琮只觉得艳阳高照云淡风轻，连日的郁闷焦躁统统被丢去了爪哇国。三人来到校场，当着贾玥的面，贾琮将八卦掌和日月乾坤剑法认真演练一遍，又与昆仑对练一遍，贾玥的评价是“勉强入得眼”，看看天色尚早，贾玥又说道“你先回去罢，这两日你暂且不要来这里，等事情定下再过来。”
辞别贾玥，贾琮又找到平儿叮嘱一番，“珍大嫂子要回来了，劳烦姐姐把她之前居住的院子打扫一遍，再拨几个敦厚的下人服侍，若是听见有人怠慢她，休怪我不讲情面。”
平儿拍手笑道“阿弥陀佛，三爷到底是善心人，请三爷放心，真有那样的事，莫说三爷，我这里也不依的。”
步履轻盈地回到清堂茅舍，心情大好，贾琮决定好好逛逛园子，犒劳犒劳自己，随即换了通身衣服，拿丝带挽了头发，想想又带上笛子，兴冲冲地出了门。
八月天气到上午已灼热逼人了，各处主仆人等多半都因日长神困倦怠，园子里寂静无闻，却处处透出一派蓬勃生长的气息，缤纷绚丽，灿烂热烈。正攀着一朵月季花嗅香气，蓦然想起不日即将加冠，行过成人礼就要搬出园子，与姐妹们咫尺天涯，这会不会是自己最后一次游玩？还有没有机会和姐妹们欢歌笑谈？
狠狠拍了拍脸，试图丢掉这些负面想法，可事与愿违，不好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往外冒再过年灾难袭来，斯地、斯园、斯景、斯人还能残存几许？坏心情越聚越厚，渐渐压得贾琮有些喘不过气来，入梦的，带不走；初醒的，看不透；重逢的，临别后；拨雪寻春，烧灯续昼…，对不住了蓝二公子，借你的主题曲用用。
贾琮抽出笛子，慢慢闭上眼睛，笛子轻轻敲击着指节，《何以歌》似珠落玉盘洒然而出，吹奏时还忍不住默默吟诵歌词，不知不觉已经沉浸在歌曲的意境中，直到笛声戛然而止，脑子里依然有些恍惚。正欲回身，山石后面转出一个人笑道“且请留步。”
贾琮循声看去，见来人头带妙常冠，一袭月白色交领僧袍，外罩一件水田青缎镶边长背心，手持为麈尾拂尘。红杏白梨肌理，时样新妆淡伫。不是妙玉又是哪个。美人当前，贾琮却生不出撩妹的心情，将笛子插在身后，拱手见礼，妙玉也稽首还礼道“敢问可是贾琮公子当面？”
贾琮说道“不敢，贱名有辱大师尊听了。”
妙玉道“闻公子笛声，虽音律清亮，为何执念甚深？”
执念？或许吧，贾琮前世没看过《魔道祖师》，既然妙玉这样说了，也只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，“我两手固然空空，心中仍有牵挂。”
妙玉笑道“心有牵挂，何不放下？公子岂不闻缘起缘灭缘终尽，花开花落花归尘？”
贾琮接口道“亦升亦潜亦逐波，与人与天与命争！我执着故我存在。”
“种执念之因，必得业果。”
“佛祖畏因，众生畏果。”（我心如佛祖，绝不畏果）
“如何是佛祖西来意？”（你心如佛祖，可知佛祖西来意）
“天竺即中土，中土即天竺。”（东去西来何必执着）
妙玉楞了一下，笑道“公子好机辩。”说完再一稽首，转身走了。不多时山石后又转出黛玉和湘云，二人拍手笑道“好一场机锋，真真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。”
贾琮皱了皱眉“两位姐姐怎么在毒日头底下出来，若中暑了可怎么好？”
湘云笑道“我们是寻着笛声来的，你不是也站在日头下面吗？”
黛玉抿着嘴笑道“这也算以子之矛攻子之盾。”
贾琮抬头看看天，真有点担心阳光晒坏了这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，灵机一动，想起前世电影里的某个桥段，挥手折下一枝茂密的垂柳撑在二人头顶上，说道“天气太热，我送两位姐姐回去。”
黛玉浑然不理会贾琮的劝说，反而拨弄着柳枝儿笑道“雅的紧，这样岂不成了‘花光浓烂柳轻明，酌酒花前送我行’了？”
湘云忙接着说道“‘我亦且如常日醉，莫教弦管作离声’，方才又有笛声，这般应景的事儿，亏得是琮哥儿心细才想得到。”
贾琮苦笑道“云姐姐别起哄了，你和林姐姐身子骨娇弱，若中了暑热之气，园子里非天下大乱不可，还是快些回去罢。”
二人见贾琮真的急了，也不再坚持，说说笑笑地在前面走，贾琮擎着柳枝走在旁边充当护花使者，快到潇湘馆时，迎面碰见宝玉步履匆匆而来，贾琮心里忽然有一种报复的快意，大脸宝，这会轮到你吃醋了吧，嘿嘿…
果不其然，见到这番光景，宝玉健步走了上来，对黛玉说道“这么大热的天儿，赶紧回屋歇着。”又对贾琮摆了摆手，“这里用不着你了，你且去罢。”
大脸宝有时候虽然可恶，对黛玉还是真心的，贾琮也没有计较，随手将柳枝插在地上，辞别众人后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有心栽花花不开，不知有心插柳可成荫否？
注1，这时十几年前的一部fsh动画，名字记不得了，老笑话，引用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