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趣阁 > 玄幻小说 > 一入红楼梦不醒下一句 > 第10章 第二十一章 请柬
    时值暮春之际,湘云偶成一小令,调寄《如梦令》,与宝钗看了,又来找黛玉,二人便拟了柳絮之题,众人依着限调填出词来,写出来大家品鉴。<a href="http://www.wjxs.cc" target="_blank">www.wjxs.cc</a>一语未了,只听窗外竹子上一声响,一个大蝴蝶风筝挂在竹梢上,黛玉因笑道“把咱们的拿出来,咱们也放放晦气。”这里小丫头们听见放风筝,七手八脚都忙着拿出个美人风筝。不多时宝玉、探春、宝钗、宝琴也拿出各自的都放起来。

    顽了一回,黛玉和宝玉相继绞了籰子线,探春正要剪自己的凤凰,见天上也有一个凤凰,众人皆笑说“且别剪你的,看他倒象要来绞的样儿。”这时东面升起一个黝黑的方形风筝,飞到半空“呼喇喇”一阵响,迎风展开成了一个四脚俱全、龇着白牙的猴子,探春笑骂道“好一只皮猴儿,也来凑热闹了。”众人齐声哄笑,都当这个风筝是贾琮放的,殊不知宁府会芳园中,籰子正持在昆仑的手里,贾琮坐在四轮车上笑道“想不到你还藏了这个本事。”

    有平儿站在一旁看热闹,昆仑嘴咧得活像天上那只猴子,自吹自擂道“如何?这就叫真人不露相。”

    说话间两只凤凰已经绞在一处,正不开交,又见一个门扇大的玲珑喜字带响鞭,在半天如钟鸣一般,也逼近来。贾琮的眼神蓦然冷了下来,指着那个喜字风筝说道“能不能把它绞开?”昆仑答应一声,手腕连动,两只风筝很快也绞在一处,又顿了一阵,平儿笑着拿过一把西洋小银剪子来,齐籰子根下寸丝不留,咯登一声铰断,可巧那边的线也断了,不多时两只凤凰也断了线,四只风筝飘飘摇摇,展眼便不见了踪影。

    贾琮静静地看着,眉宇也慢慢舒展开来。响鞭,响净鞭也;玲珑喜字,和亲也。哪怕只是个预兆,我也要把它彻底绞死在摇篮里。

    心情大好,遂调侃昆仑道“果然真人不露相,露相不是人哪。”

    昆仑斜了贾琮一眼,笑道“穿上坎肩儿也未必是个人,话说这里谁是属猴的?”贾琮听了大笑,算啦算啦,当着你老婆的面,给你留点脸皮吧。边笑边转动车轮往前走,昆仑正要上前来推,贾琮推开他的手说道“你们忙去罢,我去瞧瞧珍大嫂子。”

    原来这架四轮车上还镌刻了风符阵,只要不遇到障碍,光凭手腕的力量便能前行。不多时已来到尤氏的院门口,贾琮抽出一支拐杖,拄着杖进了院子。请安奉茶毕,正想着该怎样开口,尤氏冲贾琮福了一福,说道“有件事请琮哥儿能实言相告,我们感恩不尽。”

    一丝不好的感觉悄然爬上心头,贾琮来不及细想,忙还礼道“大嫂子怎么说起这话来,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。”尤氏问道“琮哥儿也知道蓉哥媳妇丧礼那会,有一日宗祠后面丛绿堂忽然塌了,而后家中罹难。我只想问一句,这件事跟明威将军究竟有没有关系?”

    贾琮的脑子飞速转动起来,双手拢在袖子里,下死命掐着手背,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,“大嫂子不知,这事儿和玥大哥确实有点关系。”说到这里见尤氏的面色越发紧了,贾琮淡淡一笑道“我后来听说那会子皇上在宫里遇刺,背后涉及一个修仙的宗门,玥大哥因此奉命追查。谁成想刺客端的狡诈无比,不知在哪里得到消息,竟藏身咱们家宗祠之中。当夜玥大哥与他交手时不慎劲力外泄,才冲垮了丛绿堂。”

    “本来这事儿都已经结案了,谁知皇上疑心家中与此事有牵扯,才带了珍大哥去问话。最最不该的是大伯父一篇阴鸷文注解,居然直斥皇上残害手足,有违人伦,大嫂子想想,这岂不是火上浇油?谁能落得着好?”

    “之后玥大哥花了半年时间将幕后的宗门一网打尽,希望籍此为珍大哥脱罪,可惜珍大哥、蓉哥儿、蔷哥儿终究没能等到那一天。”说着贾琮抽了抽鼻子,瞄了瞄手背上如许来深的指印,扮出一幅潸然泪下的模样,引得尤氏、银蝶也跟着哭了一会。直到二人收了泪才抽抽噎噎地说道“本想着有事情来求大嫂子,却说了些不相干的闲话,惹大嫂子伤心了。”

    尤氏试着泪说道“琮哥儿这是哪里话,听你这么说我也就安心了。有事只管吩咐,我再没有不尽心的道理。”

    贾琮忙说道“大嫂子言重了,还是为昆仑成亲的事儿,玥大哥向来不管这些事的,昆仑和平姐姐又不好意思为自己张罗,我一个人没操办过,整日里像只无头苍蝇,不知该干些什么,就想请大嫂子出面帮衬一下,”见尤氏面露沉思之色,又赶紧说道,“大嫂子若不方便,请银蝶姐姐在旁边指点指点也成。”

    尤氏笑道“琮哥儿别多心,我虽不好抛头露面,这种事情到底也经手过几回。不说别的,只看你们几位素日里的情义,我还能站干岸不成?”

    欧耶!贾琮在心里比了个剪刀手,《死金丹独艳理亲丧》,办个婚礼对尤氏还不是易如反掌?又客套了几句方告辞出来。出了门才感到风吹背后冷嗖嗖的,坐在四轮车上长舒一口气。居然从前日的情形便能推断出贾玥跟抄家有关,说尤氏不精明打死作者我都不信了。

    次日尤氏让银蝶唤来林之孝两口子及各房管事,当着贾琮的面分派各项事宜,贾琮则站在一旁默默地学习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光阴似箭,不觉已至五月时节。这一日园中诸人皆收到一份奇怪的请柬时维中天,醉烟景凝之时,祭饯花神之日,谨备寻常风味,于会芳园逗蜂轩中雅会,扫榻以待,伏望早降。

    且说宝玉见了这帖子,心下大奇,便袖了帖子去寻黛玉。还未到沁芳亭,迎面碰见雪雁说道“姑娘们都去紫菱洲了。”又转身往紫菱洲而来。到了临水亭中,原来李纨、黛玉、宝钗、湘云等都在这里。一见他来,都笑道“这不又来了一个?”宝玉拿出帖子笑问道“敢情你们也接着帖子了?”

    李纨道“大清早琮哥儿打发人送来的,措辞硬硬绷绷,倒有几分像战书,只这笔字不俗。”

    宝玉道“去年琮哥儿送我一柄扇子,上面题的正是这一笔字。”一言未了,听得探春笑道“你既然早看见了,为何不拿出来给我们也瞧瞧?”宝玉忙笑道“那扇子我只带出去一次,竟不知放在那里了,方才袭人她们也没翻着。”

    黛玉也笑道“想必你出去赴宴时,忘在哪里了也未可知。”

    这时李纹李绮问道“姐姐们快说说,这字究竟好在哪里,我们见识浅薄,再看不出来的。”

    宝钗拿起帖子品析道“要想写出一笔好字,运笔有提按转折、挫回纵驻,格局有地载天覆、脉络曲直诸多讲究。你们再看这字迹,朴质而不拘挛,洒脱而有法度,听任心腕之交应,已成‘无心有书’之势,非功力精深,胆识过人者不能为。”

    湘云也说道“这才是极难得的。自金文、石鼓文起,初备格局;秦篆、汉隶方有运笔;章草有‘尚美、尚用’之争;钟繇法度备尽;右军妍利劲媚;唐书尚法,初唐时仍以劲瘦为美,自颜鲁公气魄方为一壮;宋书重义趣而不拘于法度。宋之后创制愈少,剽窃模拟、遗神取貌者愈多矣。”

    宝玉接口道“正是这话,欧阳修曾言学书当自成一家,模仿他人,书奴尔。”

    黛玉冷笑道“行书草书且不论,单说楷书一道钟繇古雅醇厚,二王妍丽,智永圆润,欧书法度森严,柳书骨力遒劲,颜真卿气势雄浑,虞褚外柔内刚、丰艳流畅,苏东坡造意无法,黄庭坚纵横奇绝,米芾雄逸沉着,蔡京淳淡婉昧,宋徽宗瘦劲锋利,赵孟頫圆转遒丽。却不知前辈留下多少余地给后人。”

    宝琴说道“话虽如此,可纵然有书圣、书仙在前,后人就写不得字了吗?”众人点头称是。正说着贾琮步履匆匆而来,从茶盘上端起一碗茶,一气儿饮尽,用手绢抹了抹嘴才说道“已经回过老太太和太太了,芒种节那天姐姐们都去会芳园热闹热闹。”刚说完,发觉姐妹们都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自己,探春将帖子在他眼前晃了晃,“给我从实招来,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?”

    贾琮无奈地摸了摸后脑勺,咬着嘴唇说道“也罢,我实话说了罢,芒种那日东府昆仑迎娶平儿姐姐。”

    姐妹们瞬间石化在原地,清风卷起落叶又一次吹过~~

    虽说在意料之中,贾琮还是轻轻叹了口气,平儿的身份摆在那里,纳采、问名时,娘家人连凤姐都推脱了,最终只得请尤氏做了。移花接木,请柬也写得极隐晦,仅仅只是想姐妹们在贾玥面前刷个存在感,例如黛玉、探春、湘云,她们的命运若没有贾玥强势介入,自己根本无能为力。想罢后退一步,正了正衣冠对着姐妹们一躬到地,“请姐姐们好歹给我一点体面,略坐坐就好。”

    “当真?”宝玉的声音遽然打破了沉寂,“你方才说昆仑‘迎娶’平姑娘?”

    贾琮郑重答道“对!明媒正娶。”

    宝玉拍着手喜笑颜开道“可喜可贺啊,昆仑是个有造化的,这杯喜酒我吃定了。”笑完拉住贾琮的衣袖问道“那边可有事情我能帮上忙的?”

    “二哥肯援手这再好不过了。不瞒二哥,这阵子我实在忙的脚不沾地、丢下簸箕弄扫帚的。”

    “谁叫你那么见外?这会子又怨得谁来?”

    “嗯哼~!”

    眼见着兄弟俩越聊越热络,探春实在看不下去了,瞪了一双俊眼,竖起两道修眉,指着贾琮道“你也忒胡闹,这么大的事还想着瞒天过海,那种场合也是我们能去得的?即便肯去,万一老太太、太太知道了,又该如何分说?”

    宝玉忙接口道“说到底都是一家人,还用忌讳这个?”又问贾琮,“喜宴设在何处?”

    贾琮答道“就在会芳园逗蜂轩。”

    宝玉笑道“那里好!依山临水,满园景色尽收眼底。到时在楼上给姐妹们单设一席,横竖不见外人就是了。”说得贾琮竖起大拇指,姐妹们也有些意动,贾琮乘热打铁道“诸位姐姐有所不知,昆仑今年二十有六,打出生时便没见过生父,七岁时母亲也故去了;平姐姐无父无母,自小随在二嫂子身边,他二人真真算得上是同命相怜了。”

    “虽说日久生情,可他们常日里言行举止并无半分逾矩之处,谈婚论嫁时也是遵从了玥大哥之命三媒六聘,礼数上丝毫不缺。平姐姐与诸位姐姐素日里的情义也不需我多说了,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归宿,诸位姐姐果真不愿去祝福她,向她道喜吗?”

    说完贾琮再次一躬到地,宝玉也跟着施礼道“好姐妹们,不看僧面看佛面,只看在平姑娘的份上去大家同去罢,若老太太、太太问起来,你们就说是我撺掇的,再不会怪罪到你们头上。”

    黛玉听了笑道“好轻巧的话,人家帖子都下了,与你什么相干?”

    宝钗也说道“我思来想去,琮兄弟终究是百密一疏了。既是宴饮,为何单请我们,长辈一位也不请?依我看还是都下一份帖子,礼数尽到为好。”

    真是位贤内助啊,思虑周全。这话说得贾琮心花怒放,当即点头道“宝姐姐言之有理,我这就去多写几张来。”探春道“你也不用走,就在这里写好,再打发人一一送去。”说着命人取了笔墨砚台并上好的笺纸来,湘云研墨,李纨也嘱咐道“措辞恭敬些,口气别那么硬。”贾琮答应了,铺开纸提笔便写,探春在旁边抬眼看了眼,不由得面色一变,湘云也走过来看,忙用帕子掩住嘴,悄悄指了指贾琮,宝钗赶紧使眼色止住,这边黛玉拘住宝玉和其他姐妹。亭中悄然无声,大家安静地围在贾琮身边看他写字。

    一连写完四五张,还要继续写时,宝钗忽然说道“琮兄弟,妈妈那里你写好交给我就成了,”说罢眼波流转,抿嘴笑道,“不如这样,我说你写,纵然妈不去,你将心意转达到也无碍了。”贾琮此刻正被幸福重重包围,哪有不从命的道理?直写满了两张方吹干了交给宝钗,宝钗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,享受着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,把翠眉一扬,款款收了起来。

    探春又气又笑,咬了咬牙,一把卷起之前那四五张,说道“这几张不好,你重新写。”又吩咐侍书取纸来。侍书会意,不多时同艾官搬了厚厚的一摞来,这时贾琮隐隐有点回过味儿来了,姐妹们岂能容他细想,连连催促“快写快写”,于是黛玉、湘云、探春等人轮流口述,先写老太太的,再写贾赦、邢夫人的,接着贾政、王夫人的……,堪堪那摞纸见底,姐妹们人人有份,这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了贾琮,任由宝玉拉上他去宁府了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傍晚时分宝钗回到薛姨妈小院,拿出笺纸笑问道“琮哥儿芒种那天请咱们去东府,妈可有空过去逛逛?”

    薛姨妈道“我老天拔地的,不合你们的群,倒拘的慌,还是你去罢。”

    宝钗又指着请柬笑道“妈不知道,今儿我们险些在琮哥儿面前出了丑,大伙儿都当这笔字是出自东府大将军之手,谁知竟是琮哥儿写的,都吓得不敢吭声。后来三丫头找个借口,让人弄来那么厚一摞纸,生生逼着他写完了才放人,把他累的跟什么似的。”

    薛姨妈笑道“真把他累坏了,你不心疼?”

    一句说的话宝钗面上飞红,娇嗔着扎进薛姨妈怀里撒起娇来。薛姨妈将手摩弄着宝钗,说道“琮哥儿是有能为的,也懂得人情世故。小时候一个人在家里无人问津,谁知越大越出息了。听人说东府的大将军待他像亲生弟弟,日后指不定由他来袭爵,到了那时妈也就放心了。”

    宝钗心中生疑,抬头问道“妈今儿为何说起这话来?”

    薛姨妈叹道“你这一阵子不论做什么总显得闷闷的,三句话不离琮哥儿,妈也是过来人,还有什么不明白的?”

    宝钗听了这话,如雷轰电掣一般,只怔在那里,薛姨妈见她慌了神,忙搂紧了她宽慰道“我的儿,妈也没说不让你跟他好。只是今日妈想把该说的、不该说的都和你说说,将来你心里也好有个防备。”说完扶宝钗坐直了身子,拉着她的手问道“你可知妈这几年为何舍得这张老脸,非赖在这里不走吗?”

    宝钗黯然点了点头,垂首不语,薛姨妈恨声道“那个不争气的孽障!白白辜负了咱娘俩的心!”说着又落下泪来,“可他终究是你亲哥哥,妈总要给他寻一张护身符不是?你若不能留在这里,就只能入宫。皇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?我的儿是金娃儿一般娇贵的人,妈怎么忍心把你往火坑里推?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宝钗已哭个不住了,薛姨妈为她拭了眼泪,叹道“我本想着你有亲姨妈做婆婆,也能少受些闲气。多年的媳妇熬成婆,你只看看凤丫头过的日子就明白了。怎奈天不遂人愿,宝玉跟颦丫头是从小儿一处长大,脾气情性彼此都知道的,又是老太太定下的姻缘,俗话说‘宁拆十座庙,不破一桩婚’,妈即使老脸皮子再厚,也做不来那种昧良心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琮哥儿有心计,有手段,他日袭了爵位,足够护佑你们兄妹一世了。只不过有两件事你要记在心里。其一是他的父母,当年东府要给他行冠礼,连你姨夫都不答应,大房那边却应允了,个中的缘故你听没听说?”

    宝钗茫然地摇了摇头,薛姨妈嗨声说道“那是他们得了六千两银子,把琮哥儿卖给东府了。天下间竟有这样的父母,便是我也做不出这等事来啊。有他们做你的公婆,你得千万留神才是。其二是你的年纪,毕竟你大了琮哥儿四岁,老妻少夫,往后他身边少不了姬妾成群,你如何能专宠?到那时你又该如何自处?我的儿,你要好好打算清楚,千万别委屈了自己才是啊。”

    抱着泣不成声的宝钗,薛姨妈若有所思地说道“我们女人家比不得男人,女怕嫁错郎,一旦嫁了就是落子不悔。你心里中意,这比什么都强,妈绝不拦着你,只是妈也要好好看清楚琮哥儿的秉性才成…”